晚迟

「留白」频率

        答应好的《后青春期的诗》if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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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世界上的巧合没有那么多。”


「楔子」

        “我打过一场辩论赛,辩题是,如果你遇到一个让你非常喜欢,但你不了解的人,要不要尝试去和他交往。”


        “那次我是正方,也就是要去了解对方的那一方,但是我真正支持的是反方的观点。那次我打得特别特别差,虽然也没什么关系,本来我们队就是被拉过去充数的,也没有什么人想要赢。”


        “不过对面辩手的话让我很有同感,我想这件事想了很久,想到最后还是觉得,你的踌躇就预示着你不能得到想要的结果了,你心里有想法,你隐约地感觉到了他其实没有那么好,他其实没有那么配得上你的喜欢,一切只是因为你眼界太窄了,你钻牛角尖了,更好的人多了去了。其实你想要的根本就不是和这个人在一起,你只是想要一个解脱,你只是想释然,跟那个人说声再见,然后去找下一个更好的人。说不定多年之后你还能见到这个人,那时候你就能轻描淡写地跟他说,我原来很佩服你。这会是你人生中很有意义的回忆。”


        “我以为我想通了,那句再见,我也很幸运地得到了。”


        “但我在多年以后再见这个人,发现事情和我想象的不一样。”




「一」


        年后刘昊然跟老同学结伴回了趟母校,意外接受了记者站的采访,老同学嫌采访无聊,先跑去机房找学弟学妹玩去了。等他接受完采访看一眼手机,老同学发来信息告诉他还得至少半小时才能玩完。他摁灭屏幕,打算去操场上转转。


        下了课的学生都聚集在操场上,打雪仗的,闺蜜一起拍照的,拿根木棍子在积雪上写字的,干什么的都有。他坐在操场边上一棵樟树下,默默看着玩耍的孩子们。有人把一个雪球丢到了树枝上,叶子上的雪哗啦哗啦落了他一脑袋,他甩了甩头,把帽子戴上,就在这时他瞥见站在不远处的一个男人,男人安安静静地站在树下,垂头看着脚尖,皮肤很白,羽绒服也是白色的,整个人好像融进雪里。


        他突然很恍惚。


        那个人不应该在这里,他应该在杭州,在上海,在北京或者在某架飞机上,和同事们讨论新的项目,看一本专业性很强的书籍或者新闻,而不是在一个普通高中的操场上呆呆地站着,以一种候车般的姿态。


        刘昊然把自己的帽子又拉紧一点,看一眼手机屏幕,没有任何新消息。


        白敬亭没有看见他。其实这很好,只要白敬亭一直不看他——就算看了问题估计也不大,他不认为白敬亭记得住他——他就可以装作什么都没看到,等这三十分钟一过,他就立刻回家,之后看电视打游戏,有的是事情干。


        你看他好像是在等什么人,你们大概没有机会寒暄。


        你看你还有那么多地方没去逛过,球场礼堂学术中心。


        “......刘昊然?”


        但是白敬亭转过了头,迟疑两秒之后准确地喊了他的名字。


        他含糊地嗯了一声,不知道自己是否乐意看到现在这个场面。白敬亭比高中的时候显得更消瘦,眼眶下面有很打眼的一片青色。


        “真的是你。”,对方向他走近,“我听说了不少关于你的事情,你比原来更厉害了啊。”


        “你也是。”,他下意识地客套一句。他后来成功进入白敬亭的那所大学,本科毕业之后直博,再之后在实验室里当一个普普通通的搬砖工,偶尔还能听到白敬亭的消息,说他去了大公司开发什么项目,说得不太具体,刘昊然也没问过。


        “本来大学时候还想等你进了算协跟你多多接触的,没想到算协连番邀请你都表示没兴趣。”


        他含含糊糊又嗯了一声,又觉得自己这样不大礼貌,补了一句:“学长要接触我方法还是很多的。”,说完之后竟感觉这话里有点莫名其妙的埋怨意味,说了似乎更不礼貌。


        “那就现在?”,白敬亭笑着歪了下头,“你是一个人吗?如果是的话我们一起去转转?”


        “......是。”,刘昊然决定破罐破摔,于是他眼都不眨地说了谎,“我们现在走?”


        白敬亭招招手迈步向前走去,他跟上去,有意落后一点,然后从口袋里偷偷摸摸地把手机拿出来,跟老同学发信息说,我摊上大事了,你今天自己玩去吧。




「二」


        在雪天跑去贺龙体育馆上面散步这种想法明显很蠢,但白敬亭有兴趣而刘昊然没有意见,他们就真的跑了上去,没走半圈就给老北风吹得脸僵,只能跑去下面的商场蹭暖气,顺便买咖啡暖手。


        咖啡店里正好有抽奖活动,白敬亭叫刘昊然去摇奖,刘昊然喝着咖啡表示我运气实在不好,还是你去抽。过一会白敬亭端着一份曲奇饼回座位上,刘昊然往店里海报上一看,三等奖。


        “你看我运气也不怎么样。”,白敬亭说着把曲奇饼丢进嘴里。


        刘昊然盯着那个盘子看了一会也没动手,刚刚被冻僵的手指在咖啡的温度中舒展开来,“那要是我去的话,这三等奖估计也没有。”,他一边说一边露出一个非洲人的微笑。


        “运气其实没有很多人说的那么重要的。”,白敬亭用手撑住脸,半歪着头看他,“巧合也没有那么多的。”


        刘昊然低下头别开白敬亭的视线没回话,他们沉默了一会。


        “我高中的时候,模拟考考差了就上去吹风跑步。有时候跑着跑着还趴到栏杆边上,对外面大喊一声去他大爷。跑完之后才能回去总结,然后解决问题,挺低效率的。”,白敬亭攥着手上的纸杯,无声地笑,“这种事你大概没有体会过,我知道你一直很强。”


        刘昊然还是低着头没说话,他看出来白敬亭是在找话头,可他实在不知道他能回什么话。他初三那年看到的已经是发挥稳定一分不丢的白敬亭了,他很难想象那个在体育馆上面喊去他大爷的白敬亭,但很明显后者才是对方生活里的常态。


        “你晚上打算去吃什么?”,过了一会之后白敬亭继续锲而不舍地找话头。


        “白沙路上有家饺子店,我小时候经常去那里吃。”,再不回话就太尴尬了,所以他努力地思索了一会。说完话又怕白敬亭表现出犹豫的态度,于是着急忙慌地为说明这家饺子店的品质摆论据,“那家店只做香菇肉馅的蒸饺都开了这么多年,可以说味道还是有保障的。”


        白敬亭很夸张地叹了口气,“那太可惜了,我不吃香菇。”


        刘昊然一下子有点惊讶,白敬亭居然会挑食。但他很快就把这点惊讶收了回去,白敬亭也是人,挑食很正常,他又没有什么理由非得不挑食。


        “那你想吃什么?”


        “火锅。”,白敬亭回答得很干脆。


        “那正好。”,他把空了的纸杯丢进垃圾桶,“这家商场里刚好有家海底捞。”


        “说实话,我挺不喜欢海底捞的。我比较喜欢安静地吃饭,而海底捞除了服务之外没有什么特别的卖点。”,白敬亭也两口把咖啡喝完了,纸杯丢进垃圾桶,“但是如果一个人去,他们就会对你特别关注,还会放只熊到对面。”


        “你经常一个人吃火锅吗?”,这句话刘昊然没有问出口,他感觉他能够向任何一个人问这个问题,但白敬亭不行。向白敬亭问这个问题让他感到害怕,他不知道为什么,或许是因为他觉得他摸不准自己想要怎样的一个答案——人总是对未知表现出恐惧。


        最后他提议说,反正现在离饭点还远,不如先走走。


        这一走就走得很远,俩人一鼓作气走到湘江边上,沿着江边走过了毛主席的雕像,走到对岸的灯火都亮起来,岳麓山脚下亮起一道白环。


        其实也可以更远一点,刘昊然这么想。


        但是不能再走,走过了黄兴路口,就没有另一家朝天门了。


        那顿饭是白敬亭请的客,“学长当然还是要有点排面”,他这么说的,学长甚至为了不太能吃辣的刘昊然做出了最高级的妥协,在锅里加了一小格清汤。结果那一锅不知道应为什么原因油特别重,搞得白敬亭也只能无奈的涮清汤,两双筷子在小小的一个铁方框里面打架。两人都站起身的时候刘昊然才发现他比白敬亭高大概两厘米,从他的视角能看到白敬亭后颈上突出来的一块骨头,还有被热气熏红的耳朵尖。


        他感觉太阳穴里穿过一束电流。


        两人的家在不同的方向,吃完火锅之后他们就在店门口告别了。刘昊然转过街边一排闪亮的橱窗,几家店的音乐都很响,混在一起搞得什么都听不清。他埋着头从这一片喧闹中挣出来,走了好远又回过头去看,只看到起伏的人潮,边上一个摩的司机向他招手,他摇摇头继续往前走。


        如果刘昊然再早一点回头的话,他就会看到白敬亭站在店门口,仰望着被霓虹灯光映得绯红的天幕,反复地轻轻地哼着两句歌词。


        “Burgundy”


        “like old times passing by”


        然后他嘴角浮现出隐秘的笑意。




「三」


        刘昊然回到家的时候没有人跟他打招呼,家里的长辈们都在补各大卫视的春晚,电视音效热闹并且震耳欲聋。他关上房门,摔进被窝,把一边耳朵埋在枕头里发呆。发呆发完了之后他把手机举起来,微信上两条信息,一条是老同学问他你今天干什么去了,一条是白敬亭问他明天要不要去爬岳麓山,他花了两秒钟的时间做出了抉择,跟老同学说,你明天也一个人玩吧。


        当天晚上刘昊然睡得不是很好,像回到了十六岁的时候,在床上躺到眼睛发涩也会不到周公。好不容易睡着之后又不停地做梦,一觉睡得是深一脚浅一脚,比没睡还累。


        他做梦梦到考进国家集训队的那个晚上,他们那一届信息竞赛组最后一次聚餐,饭桌上教练和家长都喝得挺高,一边嚎啕大哭一边拉着学生的手掏心掏肺。他被烟味熏得烦躁,跑到走廊上拉开窗子透气。那时候有个女同学走到他边上来,手里拿了两罐王老吉,见了他就递过去一罐,说,祝贺你进队。


        他接过来把拉环扯开,说谢谢。


        他和这个同学不熟,在几年之后的梦境里他已经没办法还原她的脸和身形,只记得她平时是个开朗而且没心没肺的女孩子,有双很亮的眼睛,吵起来的时候特疯,和他这种沉默的人显然不会有太多交集。


        他们站在走廊上吹了一会风,谁都没说话。大概王老吉喝了半瓶的时候吧,那女孩子突然直愣愣看着他——就是那个时候他发现女孩子有很亮的一双眼睛——然后她缓慢地说,我一直觉得你是不是看不起我们。


        他摇头说没有,你误会了。


        然后他们又安静了很久,到剩下半瓶王老吉也要喝完的时候,女孩子说,我觉得我没想错。


        “我猜不止我一个人这么想,很多人都这么觉得。你优秀,有决心,而且骄傲。”,她说,“褒义的那种骄傲。”


        “我想过要和你做朋友,但是我觉得你不需要朋友,你也不想有朋友。”


        他张了张嘴没说话,他在人际交往上的散漫是事实。他不能不承认自己确实对此的态度是悲观的,因为他认为真挚且深厚的情谊,无论友情还是爱情,要建立在某些高尚的崇高的理想和追求上,关于捍卫信仰,关于改变世界。他知道这很难,也许这辈子他都没办法找到一个重要的朋友,更不用说爱人。


        以往他也思考过这个问题,但他没有想得很深,他也不敢再往下想,他不愿意幻想将来的自己会在世俗压力下变成什么样子,去做自己不喜欢的工作或者和自己不喜欢的人一起生活。思及此处时未来就好像变成一道不那么美味的菜品,还没有开口品尝,那让人不快的气味就告诉你它会叫你呕吐。


        但在这个梦里他迷迷糊糊地想了下去,他听见他心底传来几乎微不可闻的声音,但他听清楚了。


        “白敬亭。”


        他微笑了,他想这或许会是一个很好的答案,或许他应该主动出击,或许他和白敬亭,在很久以前,就应该成为很好的朋友。


        但他没有这么做。


        当时他想,最起码要等到自己成长起来那一天,等到不需要把白敬亭当做道标的那一天。他清楚地知道白敬亭的骄傲不会比自己少半分,虽然他和白敬亭从未有过交流,可他就是知道,他知道他选中的人一定和自己有某种共性,所以他要慢慢熬,熬到能够被那个人看得起的时候。


        ——闹铃响了。


        他爬起来,洗漱,换好衣服,推开门,一夜风雪之后,冷空气迎面而来。他戴上帽子,看了一眼手机屏幕,离和白敬亭见面的时间还有半小时。


        到时候了,他想。




「四」


        白敬亭到得很早,刘昊然一过来就看到雪地里的人向他疯狂招手,他小跑着过去打招呼,对方一边应着一边在羽绒服的大口袋里摸索着,摸出一瓶咖啡递给他,他接到手里发现还是热的,楞了一下。白敬亭看他愣神,拿胳膊肘撞他一下说,还不快点谢谢学长。


        然后他一边抓着瓶子暖手一边笑到失声,好半天才憋出一句完整的谢谢。


        那天他们爬岳麓山没走盘山公路,而是走山间的小路,路两旁是茂密的树林,树叶上挂着冰,太阳一照整个林子都显得剔透,好像走进水晶宫。路上没其他人,走得久了也没什么新鲜东西可看,两人只能聊天解闷,一下子芝麻绿豆大点的事都给翻出来说了,刘昊然说高中哪个老师被戏称为朗读者,白敬亭说哪个领导给制定了二十二条军规,刘昊然说身边又有什么人脱了单天天秀恩爱,白敬亭说家里一群乱七八糟的亲戚天天催着找对象,刘昊然说自己从小五音不全,白敬亭说那你唱一个呗。


        于是刘昊然张口来了一个看天空里浮云悠游,唱得白敬亭当场叫停。


        “唱的什么玩意这是?”,白敬亭半张脸还裹在围巾里,“冬天唱这歌不应景啊。”


        刘昊然回头问你听这首吗,白敬亭给他哼了两句,两个人都笑起来。“说真的这歌不是最火的。”,白敬亭一边笑一边说,“小时候我爸车上那个音响里有这首歌,我听了感觉挺喜欢这个旋律,然后就一直听一直听,听到会哼了也不知道歌词到底是啥。”


        “那你刚刚能听出我唱的是什么,证明我的调没跑得太厉害啊。”,刘昊然一下抓住盲点。


        白敬亭把围巾往下扯一点,“小时候不知道词,我现在知道啊。”


        “不过说真的。”,刘昊然收了收表情,认真地说,“比起他们更火的那几首,我更喜欢这个。”


        “我也是。”,白敬亭快步追上前,两个人并排走着。


        然后他们继续聊,从午饭吃什么聊到附近哪家餐厅比较好吃,聊到北方同学把黄鸭叫认成家禽的笑话,聊到黄鸭叫的吃法,又延伸到所有河鲜海鲜上,试图论证所有的水产都是清蒸最好吃。最后决定午饭去吃鱼。


        “你知道吗,我有很独特的吃黄鸭叫的方法,特厉害。”,白敬亭脸上有种小朋友似的炫耀表情,“中午带你见识一下,你肯定没见过这么富有艺术性的吃法。”


        刘昊然突然停下了脚步,白敬亭又走上去两三步,转过头问他怎么回事。他抬起头,“我觉得我吃黄鸭叫的方法也独一无二,富有艺术性。”,他抿了抿嘴,“先吃头,然后把尾巴上的肉拨掉一点,然后把尾巴提起来。”


        白敬亭也呆在了原地,“然后用筷子把肉刮下来,把鳍扯掉?”


        他们面面相觑十几秒,然后刘昊然先反应过来,高喊知音,两人笑作一团。白敬亭笑得眼泪都出来,在泪光中他看见刘昊然嘴里那颗尖尖的虎牙,好像某种小动物,他这么想,笑得更欢。


        笑完之后大概劲也过去了,两人一下找不到什么话来讲,沉默着走了一会之后刘昊然问白敬亭,你什么时候回北京。白敬亭想了想说,还没定,又问你怎么样。刘昊然说明天吧,明天下午的高铁票。


        爬到山顶之后两个人都是又累又冻,在路上吹水的时间太久,这会已经该吃午饭了,黄鸭叫一下打了水漂。更糟的是他们什么吃的都没带,最后只能高价买山顶的方便面,两人并排坐在路边吃。蒸腾的水汽搞得人睁不开眼。刘昊然一遍吸溜面条一边看边上的人,心里感叹着这人的痣长得真是很漂亮,又想,眼睛也很漂亮,脸也很漂亮,整个人都很漂亮。正在他感叹出一连串漂亮的时候,白敬亭猛一转头,直接跟他对上了眼。


        “啊,那什么,学长。”,刘昊然吓得差点弹起来,舌头一下子拧了起来,“你那个,黑眼圈还挺重的哈。”


        白敬亭冷漠地哦了一声又低头去吃面,一边吃一边说,你也不看看你自己。


        刘昊然干笑了两声,叉子在面汤里扒拉着,正试图在脑子里找话缓解自己的尴尬,白敬亭那头就拍了下他肩膀。


        “你吃完没?”


        “吃完了吃完了。”


        “那我们现在下山?”


        “行啊。”


        白敬亭把两个泡面桶扔进垃圾桶里,拍拍裤子上的灰尘,低头看着还坐在地上的刘昊然,说:“你回长沙的时候肯定没想过会碰到我。”。他们边上的人很多,年轻人们举着自拍杆闹着,喧哗声一片。刘昊然直接被这句话打懵,他仰头问,你刚刚说什么。


        “我刚才说。”,白敬亭把声音放大,“你回长沙的时候肯定没想过会碰到我。”


        “没有。”


        我从来没有想过我能见到你。


        他站起来,白敬亭那双漂亮的眼睛直视着他。


        “但我现在碰到你了。”


        他咧咧嘴,把虎牙露给对方看。




「五」


        刘昊然拖着行李箱走进候车厅,远远看到座位上一个熟悉的身影,白皙的皮肤和白色的羽绒服,手里端着一杯咖啡。他感觉那一刻他比前天还要恍惚,但和前天不同的是,他走近去,坐到那人边上喊,学长好。


        白敬亭看到他,露出一个惊讶的表情,又很快反应过来,“你和我是一趟车吗?”


        刘昊然拿出车票比了一下,车是一趟车,不过他在七车,白敬亭在十五车,隔得挺远。


        之后他们俩又开始扯一些有的没的,不同品牌的咖啡口味差异之类的话题,直到开始检票。白敬亭推着箱子站他前面,快到检票口的时候突然说,我第一次见到你就是在这里。说这句话的时候没回头看他。他心脏猛地一跳,好像火焰里穿过一束微风。


        他们在站台上挥手告别,刘昊然往自己的方向走了两步之后回过头,那一瞬间白敬亭也恰好回头,他们隔着人群对视,阳光从云层里洒下来,映到他们眼睛里。然后白敬亭又挥了挥手,转头走了。


        刘昊然在座位上坐了一会老同学才姗姗来迟,把行李抬到架子上,一把扯了他的耳机盘问他,“你这两天是不是跟白敬亭在一块?”,事实上是明知故问,“我刚在队伍后面看到你们了。”


        “嗯。”,他头都没抬,继续玩手机。


        老同学忿忿地坐下了,过了一会又神秘兮兮地凑过来,“我有个关于白敬亭的事,你要听不?”


        “嗯。”,他摁灭手机放进口袋里,抬起头来。


        “刘昊然你现在是不是只会说嗯?”


        “嗯。”


        “靠。”,老同学翻了一个白眼,“我看在你语言系统损坏的份上,同情一下你把事情跟你讲了。”,然后他压低声音,好像在说一个见不得光的秘密一样,圈着刘昊然肩膀把他俩身子都放低,“白敬亭高中那会,跟我打听过你来着。”


        据老同学讲那个时候他是很惊讶的。白敬亭快毕业的时候他见过白敬亭一次,对方请了他一杯奶茶,在陪着他等奶茶的时候问他,你认不认识一个叫刘昊然的同学。


        他有点反应不过来,惊讶得快把小票捏烂了,没说认识还是不认识,而是反问,为什么问这个。


        白敬亭笑了笑,说,没什么,感觉他很厉害,就随便问问。


        然后他把搭在刘昊然悲背上的手放开,见刘昊然愣在那里,又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背,说,下了车之后是不是还得一个人去玩。


        刘昊然花了一点时间去反应,然后他站起来,向车厢后面走去。他走得摇摇晃晃但越来越快,露出口袋的半截耳机线在空中晃晃悠悠,他飞快地穿过一节又一节的列车,嘴里不断喊着让一让让一让,可走到十号车厢门口的时候被列车员拦了下来,穿着制服的女人对他微微鞠躬,说先生我们这不让过去了。


        于是他慢慢的往回走,一边走一边看向车窗外的山丘和天幕,层层叠叠的云在山顶上鼓起来,漂浮着,被黑色的电线分割成几块。他看着流动的云层,耳边又响起那句看天空里浮云悠游。然后他把晃了半天的耳机线扯上来,挂到耳朵上,掏出手机播放音乐,小声跟着哼唱。


        “我站在窗口我蹲在角落,听你的流动。”




「尾声」


        老同学下车之后就拖着行李箱跑了。刘昊然在人群中穿行许久,终于找到那个白色的身影。在叫住白敬亭的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完全没想清楚开场白,他只能憋着一口气,看白敬亭转过身来,疑惑地盯着他。


        最后还是白敬亭先开的口,“你一会打算去哪里吃晚饭?”


        “我在学校边上租了房子,我自己回去做饭。”,他提着箱子,跟在白敬亭后面慢慢地走。


        “那你室友一定很幸福啊。”,白敬亭仰起头微笑了。


        “学长。”,他的声音颤抖着打断对方之后可能说的所有话,“你怎么知道我在和人合租?”


        刘昊然还是给了自己这位学长一点反应的时间。


        “我私下里关注过你的事情。”,白敬亭的措辞谨慎而且缓慢,“高中的时候教练跟我说有个叫刘昊然的孩子很不错,他给我看了你的照片,你参加冬令营的时候拍的合照,当时我感觉就是,这人的表情看上去怎么那么蠢啊。后来我就去观察你,你做题,还有讲题。我也开始觉得你是个很优秀的人,当时我就还,挺喜欢你的。”


        “然后你高中时候教练给你的那些学长们的建议是我写的,你上大学时候,你收到的算协的邀请也都是我发的。我说你回长沙的时候肯定没想过会碰到我,但是我想过我要见到你。”


        他说到这里顿了一下,深吸一口气。


        “我打过一场辩论赛,辩题是,如果你遇到一个让你非常喜欢,但你不了解的人,要不要尝试去和他交往。”


        “那次我是正方,也就是要去了解对方的那一方,但是我真正支持的是反方的观点。那次我打得特别特别差,虽然也没什么关系,本来我们队就是被拉过去充数的,也没有什么人想要赢。”


        刘昊然跟在他身后垂着头,安安静静地听。


        “不过对面辩手的话让我很有同感,我想这件事想了很久,想到最后还是觉得,你的踌躇就预示着你不能得到想要的结果了,你心里有想法,你隐约地感觉到了他其实没有那么好,他其实没有那么配得上你的喜欢,一切只是因为你眼界太窄了,你钻牛角尖了,更好的人多了去了。其实你想要的根本就不是和这个人在一起,你只是想要一个解脱,你只是想释然,跟那个人说声再见,然后去找下一个更好的人。说不定多年之后你还能见到这个人,那时候你就能轻描淡写地跟他说,我原来很佩服你。这会是你人生中很有意义的回忆。”


        “我以为我都想通了。但是见到你之后,我发现其实还没有。你问我什么时候回北京那会,我其实已经定好车票了,但是我还是改签到了今天这一班。我自己都不知道我想的什么。”


        然后刘昊然往前迈了两步追上白敬亭,白敬亭侧过头看他。五个小时的车程之后,天空已经泛起了紫红色,晚霞倒映在白敬亭眼睛里,刘昊然望进去,奇迹般在对方身上找到少年时自己的投影。


        “那学长,我也告诉你一件事。”,他笑着靠近白敬亭的脸。


        “什么事?”


        “就是那张照片。”,他直直地盯着白敬亭的眼睛,“你肯定不知道在拍那张照片的时候发生了什么。”


        白敬亭往后退了半步,仰起头对上他的眼睛,“当时发生了什么?”

    

        “我在看你。”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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