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迟

        【18:13】

        上一位： @苏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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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逻辑有点崩坏的现实向

        我流破镜重圆

        祝节日快乐

        谁曾是你这一首歌？

        刘昊然和白敬亭将要在明侦第四季同框的消息一出，网友们纷纷欢呼表示期待。白敬亭当晚用小号刷微博，翻遍明侦官博的评论区，给他看到的每一条把两人名字同时提起的评论点赞，点了十来分钟之后又犹豫一会，翻回去把所有赞都取消。然后他去B站，把那些他和刘昊然的黑科技剪辑重温一遍，一边重温一边不着边际地想，要是现在公开说白敬亭跟刘昊然恋爱了，估计娱乐圈得地震一轮，要是再公开说俩人分手了，那娱乐圈又得震一轮。

        但当这两件事发生在2014，娱乐圈安然无恙。

        2014年，夏天的尾巴上，白敬亭初见刘昊然。那会对方没长成迷倒万千少女的样子，还只能被称作小孩儿。校服，齐刘海，双颊上有点鼓出来的婴儿肥，笑起来的时候眼睛眯成两条线，让人很想往他脸上揉一把。那时候白敬亭也差不多是这么个样子，刚出道的小演员，身上有种不讨人厌的傻气。

        年纪兴趣都相仿的男孩子很快玩在一起，他们一起打球，一起打游戏，一起看书聊天。然后在某一天白敬亭突然看出来，诶这小孩好像喜欢我。

        被同性暗恋是很一种奇妙的感觉，被小孩热烈且毫无保留的暗恋也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白敬亭自诩钢铁直男，对此也是窃喜的，他没有刻意疏远刘昊然，反而开始在相处时偷偷观察起对方来。他搭着小孩肩膀的时候小孩耳朵会发红，脸上的表情还是努力保持着镇定，他看了就在心里偷偷地笑。

        他们关系的这种平衡本来可以一直保持下去的，如果刘昊然没认识那个转校生的话。

        转校生和刘昊然一个班，白敬亭没见过他人，但大概猜到他性格挺外向，不然也没办法在短短一个月内和刘昊然相处得亲密无间情同手足。白敬亭想到这人的时候就感觉隐隐约约的不爽，他没觉得自己多喜欢刘昊然，但又别别扭扭地不想刘昊然跟别人走那么近，这一点足以让他对那转校生充满敌意。

        这种敌意在刘昊然不跟他出去打游戏那天上升到了顶点，刘昊然说，我今天得跟那谁一块出去。也没说干嘛。

        白敬亭在电话那头气得咬牙切齿，心里想你们这是熟到能在我面前用“那谁”来指代对方的关系了，你还因为他把我给丢一边了，你还不告诉我你们去干什么。

        过了一会刘昊然那头给他发了消息，说的都是一些零零碎碎的事情，比如说在路边看到了形状奇怪的歪脖子树，一只漂亮的流浪猫，颜色很稀奇的不知名小花。白敬亭猜测着刘昊然跟他的“那谁”到了哪里，在做些什么，手指头在屏幕上滑来滑去，那些零零碎碎的事情在他眼前反复放映，最后他憋着一口气给刘昊然发了一条“我知道了，我也喜欢你”。他想要是刘昊然跟他说不喜欢他，他还可以解释说自己在玩梗。

        刘昊然好久没回一句话，白敬亭捧着手机等，等得抓心挠肝，在客厅里转了好几圈之后又躺到沙发上滚来滚去，脑子里各种后续发展来回演练，心都跳到嗓子眼。

        就在他觉得心要跳出来的时候，外头响起一阵敲门声，他着急忙慌把门拉开，抬眼看到刘昊然满头大汗站在门口，扶着墙喘气，喘得大半天没说出一句整话。

        “你是不是跟我说的？”，小孩脸涨得通红，“‘我也喜欢你’？”

        白敬亭有点心虚，他有点没想到他一个自认为没那么喜欢刘昊然的钢铁直男为了永绝后患把事情搞成了这样，但嘴上还是没落下风，“废话，我不跟你说我跟谁说？”

        那行，刘昊然定定看着他，我现在是你男朋友了。

        刘昊然其实不太清楚自己对白敬亭的喜欢来自于哪里，他甚至没搞清楚他对白敬亭的感情到底算不算喜欢。

        但他后来还会回忆起那个夏天，他和白敬亭一块出去玩，玩什么他也不记得，就记得路过什么地方，跳下楼梯的时候崴到了脚，疼得走不动路。白敬亭无奈地跟他说先休息一会吧，转头去边上报刊亭拿了两杯北冰洋，他们就并排坐在台阶上喝，看人行道上来来往往的人。

        那时候他们一起出去玩连口罩都不用戴，这大概就是没出名的好处，一点当时觉得鸡肋的自由。

        马路对面服装店门口一个特大的音箱在放《龙卷风》。那年邓紫棋在歌手舞台上把这首歌唱出了第二春，一时间人人都能哼上两句“爱情来的太快就像龙卷风”，几乎称得上年度之歌。刘昊然听了一会就问，为什么爱情像龙卷风？

        白敬亭当时明显在发呆，听到问题之后下意识地答，因为来的快去的快呗。

        刘昊然敲两下玻璃瓶子说，还有杀伤力大。

        然后他们有一会没讲话，刘昊然继续听歌，一边听一边跟着五音不全地哼哼，哼着哼着白敬亭突然跟他说还有一点，他没反应过来，啊一声偏过头问什么还有一点？白敬亭仰着头把最后一点汽水喝完，得意地发表见解。

        你想想看，白敬亭说，人一辈子能见几次龙卷风？

         那天太阳挺大，白敬亭右半边脸逆着光，刘昊然偏头看他的时候要眯起眼。视野里能看到白敬亭下垂的眼角，和拍戏的时候遮住的痣——他比那么多的人先认识这颗痣。有一瞬间刘昊然听到空气里二氧化碳毕毕剥剥地爆炸，他心悸如同刚才一脚踩空，脑子里一个声音跟他讲，你现在就看到了，你看到龙卷风过境了。后来的刘昊然知道心动远不止是一个瞬间的事情，心动是无数个瞬间累积起来量变引起质变，但当时刘昊然不懂，他惊异于自己突如其来的心率异常，并且感到慌张不知所措。

        他辗转反侧好多天，往死里想也想不明白自己怎么就对白敬亭有了不一般的想法。白敬亭也好像没察觉的样子，还跟他一起玩，甚至和他走得更近，肢体接触比原来还多——他知道白敬亭这人其实很慢热，突然跟他拉近距离不可能什么原因都没有，但他不敢细想——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面对这个曾经的好兄弟，只能很没种地躲着对方，跟其他人呆一块。他想只要白敬亭不做出任何反应，等自己心里这点波动平息了，自然也就不会有什么问题。

        但是白敬亭跟他表白了。

        当天刘昊然跟朋友一起去图书馆，进去看了没两分钟书白敬亭就给他发消息说“我也喜欢你”。他蹭一下站起来，朋友小声地问他出了什么事，他随便扯了两句，拔腿就往地铁站狂奔。

        他理所当然地成了白敬亭男朋友，虽然相处方式和原来没什么太大区别。他们还是一起打球一起打游戏，一起看书一起听歌，有吵过两次架，之后又很快地和好。非要说有什么不同，就是他可以叫白敬亭白白，而且白敬亭对他的态度和原来有点说不出的差别，他能理解，毕竟白敬亭骨子里还是慢热的，需要些时间来适应，他也看得出来，白敬亭是真的在努力变得喜欢他更多一点。

        夏末秋初的时候他们又逛到他原来崴到脚的那个台阶前面，白敬亭又跑到报刊亭里去买北冰洋，沾着水珠的玻璃瓶冰冰凉凉握在手里。那个服装店的音箱里面还在播《龙卷风》，他断断续续地跟着哼，白敬亭也哼，“爱情来的太快”，后面半句还没哼出来，白敬亭突然抓住他手腕拉了他一下，一个柔软的事物装上他的嘴角，蜻蜓点水般一触即分。

        他在呆呆站了半天，然后笑得无法自制。

        就在刘昊然以为事情会越来越好的时候，白敬亭跟他提了分手。

        和表白的时候一样，白敬亭给他发了条消息说“我们还是分开吧”。这回是在他上课的时候发的，隔了好一段时间他才看到，并且发现白敬亭删除拉黑了他所有社交账号。

        他一头雾水。那时候他们都挺忙的，忙拍戏忙学业忙工作室，但也抽出时间见了好几面。他们之前吵了一架，但也没太影响感情，昨天晚上他们还说晚安，说明天加油。他想不到这一天之内是发生了什么事情，让白敬亭突然跟他说分手。

        他去找白敬亭，敲了半天的门里面都没人应声，不知道白敬亭是不在还是假装不在。他抱着书包，靠着门板坐下开始等，等了不知道多久，门里面模模糊糊传来一声，你走吧。

        刘昊然问为什么。

        白敬亭回答说我不喜欢你了。

        刘昊然继续问为什么。

        白敬亭回答说刘源儿，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了，没有为什么。

        后来刘昊然回想起这个场景，都觉得自己应该站起身来，拍着门板破口大骂，说在一起的也是你说分开的也是你，一句不喜欢了就要把我打发了，你混不混蛋？但他没有这么做，只是抱着书包站起来，拍了拍裤子上的灰，吸两下鼻子说那我走了。走到电梯门口又喊一句，我再也不会来了。

        白敬亭其实真的觉得刘昊然是个很好的男朋友。

        虽然白敬亭没有做好跟刘昊然谈恋爱的准备，虽然白敬亭的表白只是因为一时嫉妒冲动，虽然白敬亭自认为没那么喜欢刘昊然也没那么喜欢同性，虽然白敬亭自认为不配接受刘昊然毫无保留的关心和爱意。

        但白敬亭还是承认，刘昊然真的是个很好的男朋友。

        他也承认，他很享受和刘昊然在一起的那段日子，虽然刘昊然的爱给他带来压力和负罪感，但欢喜和甜蜜还是更多一些，以至于他自我放纵般跟着刘昊然胡闹——他努力地为自己编织“我爱刘昊然”的幻觉，努力地适应刘昊然的爱，努力地扮演着一个男友并且把分手这件事情一拖再拖——即使他知道这不是长久之计。

        他真正下定决心是在2014年的冬天，那时候他忙着筹划工作室的事情，为了找个合适的房子几乎跑遍了全北京，刘昊然就陪着他，陪着他地铁公交计程车，潦潦草草地吃饭，顶着老北风不停地打电话。刘昊然那会穿的是校服，外套拉链拉到最顶上看起来也挡不住风，白敬亭把围巾分一半过去，两个人的脑袋挨在一块，走起路来好像运动会上搞两人三足。

        那天傍晚的时候刘昊然手机一直在响，响了几次之后白敬亭问他怎么回事，刘昊然说没事，骚扰电话，可过一阵子之后还响。白敬亭趁刘昊然还没静音，一把把手机抢过来摁了接听键，听到对面一个中年女性的声音愤怒地质问说刘源儿你跑哪去了？补习班老师说你没去上课。

        他愣在原地，刘昊然趁机把手机抢了回去，对那头说了两句什么，他没听清，他脑子里好像有什么东西炸开了，轰一声巨响炸得他半天没回神。等他回过神的时候就看到面前刘昊然低着头，一副犯了错事的样子。

        “你逃了补习班的课？”，他张了半天嘴才把自己的声音找回来，“来陪我？”

        刘昊然低着头不说话，他其实长得比白敬亭还高一点，宽松的校服外套上显出执拗的骨骼线条。

        “我问你话呢刘源——”，白敬亭的火气一下就冒上来，声音跟着拔高两个度，“你知不知道学习对你有多重要？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的主要任务是什么？你知道你现在在干什么吗？”

        “我知道。”，刘昊然的声音不比白敬亭的高，语气却很坚定，他攥着拳头，一双眼直直看着白敬亭，眼神里居然还有点委屈的味道，“我都知道的，白白，我只是觉得......补习班教的东西我可以之后再学，我可以找老师也可以找同学补笔记，但是你建立工作室这件事就只有一次，错过了就不会再有，而且这件事对你很重要。所以，在你经历这种大事的时候，我想陪着你。”

        后来白敬亭想到了很多有力的答复，他应该告诉刘昊然，补习班可以找同学帮忙请假，工作室的事情也没有那么火烧眉毛，他应该要求刘昊然用更加成熟的方式和他沟通和解决问题。但当时他智商下线，什么也想不出来，什么也说不出来，他的脑子嗡嗡作响，有个声音一遍遍对他说，完了。

        完了。

        你不能再这么迷迷糊糊跟他在一起了。

        “你先回家去吧。”，最后他生硬地说，“别让你爸妈太着急了。”

        白敬亭花了几天时间来整理心情，思考应该给刘昊然一个怎样的说法。他把想说的一长串车轱辘话都打在对话框里，猜想着刘昊然的反应，然后又把那些话全部删掉，最终只留下一句“我们还是分开吧”。他特意选择在刘昊然上课的时候把消息发过去，然后在所有社交软件上把对方拉黑。他还清理出刘昊然送给他的几个礼物，合照，笔记本和手机壳一类的小玩意。他找出一个小盒子，把所有东西都放进去，丢到长期不见光的床底。他做这些事情的时候一遍遍闭上眼，情绪在心脏里不断翻涌——他将此解读为负罪感。

        当天晚上刘昊然来找他，一遍一遍敲门，他没敢开，只是站到门边，用尽可能正常的语气说，你走吧，我不喜欢你了，没有为什么——其实他一开始想说的是“我其实没那么喜欢你”，但他不知道为什么说不出口。

        最后刘昊然说那我走了，又说，我再也不会来了。

        他靠着门坐下，聚精会神地深呼吸，心脏某个角落好像被砂纸摩擦一下。

        一切都结束了，他想，其实是好事。

        后来他真的过得挺好的，他组建好了工作室，拍了新的戏，多了很多朋友和粉丝。他也听过圈子里真真假假的传闻，他猜刘昊然应该过得也挺好的，有人赏识，有人关心，有人爱。

        有人爱。

        这一条其实说不准。只是他一厢情愿希望刘昊然能有人爱。

        2015年，《旋风少女》播出那会，他跟朋友一起出去玩，路上经过一栋楼。那栋楼他很熟悉，他和刘昊然在一起的时候也来过，那时候刘昊然跟着街对面服装店的音响唱《龙卷风》，他趁着四下无人亲了他的嘴角。

        但现在已经没有什么音响再放《龙卷风》了，不知道是服装店搬走了还是没那么多人听这首歌了——一首歌再红也只能是年度之歌，放了一年之后就要给下一首年度之歌让位——朋友走在他前面，正打算去报刊亭里买饮料，问他要喝什么，他想也不想地说，北冰洋。

        过一会朋友拿着两杯绿豆沙回来，告诉他北冰洋没有了，他嗯一声，从善如流拿过绿豆沙开始吸溜。

        他们又往前走了一会，朋友好像要告诉他什么东西，转过头的一瞬间吓了一跳。

        “操，白哥你没事吧？”

        他不明所以地张了张嘴，才发觉自己的声音变了调，接着他意识到自己的双眼变得酸胀，视线开始模糊，咸涩的液体不断从脸上淌下。他还没有完全反应过来，只是平静地站着，任由泪水打湿他的衣襟。然后他慢慢蹲下，埋下头，泣不成声。

        心脏那个位置又好像被砂纸摩擦了似的。他突然明白了，他的心在打磨他对刘昊然的愧疚，心动，以及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乱七八糟的情绪，等他意识到的时候，那颗名为”爱“的珠子已经被打磨得比他想象中圆润了。

        他突然明白了，原来他真的很喜欢刘昊然。

        刘昊然在明侦播出了之后才知道白敬亭还说过那么一句“似曾相识，非常期待”。他见到白敬亭的时候尴尬得牙都快要咬碎，垂着眼睛不敢看人，白敬亭倒跟个没事人一样，挂着一脸轻松的笑伸手跟他说你好，久仰了。

        节目组其实是希望他们多一点互动的，毕竟留白世纪同框也是个引人注意的噱头。于是两个人被分到同一组搜证。搜证的时候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寒暄，扯这个扯那个，扯了半天其实没一句有营养的话，综艺效果约等于没有。事后他看节目，剪辑师大概也嫌弃他们的表现，直接剪掉了他俩聊天的大部分镜头，只留下白敬亭被他吓到的那一幕——那一幕有让他想起过去的日子，约会时他先到半刻钟，就躲在街角等白敬亭经过的时候猛地跳出来——其实剪掉了也挺好，这样他不必担心说话时某个过长的停顿出卖自己。

        但能出卖他的不仅仅是那个停顿，还有眼神，不经意脱口而出的称呼，快要肢体接触时的闪避。

        大家一起笑起来的时候他还是下意识去看白敬亭。

        怎么就这么没出息呢？他想十七岁那年的自己眼界狭窄，处理问题的方式还不成熟，对谁心动了容易钻牛角尖，也说得过去。可他现在二十一岁了，还是困在那么一点心动里走不出来。不是没有遇到喜欢他的，也不是没有遇到更合适的，可是每一次他在梦里一脚踩空，醒来时还是想起白敬亭逆着光的侧脸。

        为什么？明明他对你其实没有那么认真。

        为什么？明明他把你撇下了。

        明侦第一期录制完成之后何老师攒了个局，庆祝节目的顺利开拍。包厢定在一个新开张的餐厅里，装潢富丽堂皇又有点俗气，老板还附庸风雅地找个歌手在大厅里唱歌，唱的居然还是《龙卷风》。一群人都对餐厅老板的品味感到惊奇，好在菜味道不错，一顿饭吃得大家心情都不错。何老师喝了两杯酒，笑呵呵地问他们，为什么爱情会像龙卷风啊？

        刘昊然下意识地往白敬亭那边看，白敬亭低着头，脸上表情看不清，不知道在想什么。

        “不就是来得太快去的也太快？”，张若昀跟对面的撒老师碰了一下杯。

        “但是我觉得这个比喻不是很贴切诶。”，鸥姐右手托着腮，左手晃着酒杯，眼睛在桌上扫了一圈，“龙卷风来得也没那么快啊。你想，那么大个龙卷风不是瞬间出现的吧，它是一点一点形成，然后慢慢加强的啊。”

        撒老师对这个说法一下来了兴趣，笑嘻嘻地反驳，“这个事情还是要放到人身上去看嘛，龙卷风一次就持续十来分钟，要是一个人爱你就爱了十来分钟，你还能觉得它不快吗？”

        “但龙卷风的生命也没多长的，最长也就几十分钟，要是一个人拿他一大半的生命爱你，你还觉得他快吗？”，鸥姐还是不服气。撒老师低着头思考怎么应对，何老师在边上笑看他们辩论。

        刘昊然一瞬不瞬地盯着白敬亭，对方安安静静坐成一尊雕像，一直没抬头。

        “昊然。”，张若昀拍了一下他肩膀，“你怎么一直盯着人家小白看？”

        他猛地转身，慌慌张张地说我发呆呢。张若昀也没再说什么，转头又去观看那头的辩论会了——张若昀不知道他和白敬亭之间的事，没有人知道他和白敬亭之间的事——他又想转头瞄一眼白敬亭的反应，但他不敢。

        “其实我觉得这个比喻的重点在于，人一辈子见不着多少龙卷风。”，最后他若无其事地打断了对面两位的讨论，“这大概能说明爱情的珍贵吧。”

        “那人家美国那边——”，撒老师话说到一半，被何老师一把扯住，“保留一点浪漫不好吗？”，撒老师撇撇嘴去夹菜吃，单方面宣告一场战斗的终结。

        “龙卷风是一点一点形成，然后慢慢加强的。”

        “昊然，你怎么一直盯着人家小白看？”

        白敬亭沉默着把这两句话咀嚼了很久。话音刚落的那一刻他几乎无法保持脸上平静的表情，心脏疯狂地颤动，肺像风箱一样突然膨胀又突然收缩，脑子里的幻想像藤蔓铺天盖地往外爬。他好想抬头看看刘昊然的眼睛，但他不敢，他于心有愧。

        他还喜欢刘昊然，但他没打算再去祸害刘昊然。

        到散场的时候他才敢去看刘昊然，那时候刘昊然跟张若昀并排走在前面，小声地聊着什么，他跟在后面，时不时抬一下眼看刘昊然的后背，少年的后背比起学生时代要显得更瘦削也更有力，是一段出鞘的剑刃，锋芒不经意间显示出来。

        刘昊然拉开车门的时候，朝身后看了一眼，正巧和他四目相对。

        气氛一下变得有点微妙——也可能只是他单方面这么认为，因为刘昊然的目光没有在他身上停留很久——他小心翼翼开口说，路上小心。他觉得他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刺耳，好像带着不规整的毛边，音量也没多大，不知道刘昊然听没听到。

        刘昊然埋着头，关上车门走了。

        无论如何，两人算是有了一点明面上的交集。他们开始在共同的微信群里聊天——其实不算聊天，只是就着同一个话题分别回复别人的话——开始在社交软件上客气地互动，偶尔同时出席一个人很多的饭局，就像每一对认识不久但还算投机的年轻人。白敬亭甚至真的希望他们是这样一对年轻人。

        破冰来得很自然，在一次微博互动之后，白敬亭看到微信里弹出消息，“刘昊然申请添加您为好友”。当时他躺在床上看手机，看到这条消息惊喜地把手机摔在了鼻梁上，然后他从床上爬起来，挺直腰杆，揉着鼻梁郑重其事地摁下确定键，再然后反复斟酌着开场白和要聊的话题，最后他打字问屏幕对面的人，最近很火的那部电影你看了吗？

        刘昊然那边秒回，还没有。

        他习惯性在对话框里打下“哪天一起去看看怎么样”，回过神来又马上删掉，换成“我看了，挺喜欢的”发出去。

        那我一定要去看看了，刘昊然开玩笑，你不许给我剧透。

        到底是有过亲密关系的人，几年过去了他们还是能摸清对方的习性。那天他们你一句我一句聊了很久，从最近的新电影聊到圈内好友的趣闻。最后刘昊然说，别人给他推荐了个玩密室逃脱的场子，我和若昀都去，你要不要来？

        他不假思索地说，好。

        然后刘昊然给他发了时间地址，说要去休息就下了线。这时候他才发现自己答应的有点太果断了，连时间都没问就说自己有空，好像有多闲似的。他盯着黑下来的屏幕好一会，刚才兴奋的大脑慢慢凉了下来，他好像听到脑子里两个声音在吵架，一个说你是不是有毛病，又要去祸害别人，另一个说你管得着吗？

        你在干嘛呢？

        他又躺回床上，心想，我在干嘛呢？

        另一头刘昊然也不知道自己在干嘛，他的理性告诉他白敬亭跟你明面上的互动只是客套，他的感性却希望白敬亭对他余情未了，正在偷偷摸摸对他示好。他觉得自己心很乱，他已经不再是十七岁那个能翘课陪心上人的小屁孩了，他应该能分析利弊理性考虑，但心情上来了还是控制不住。

        于是他找来知心大哥何老师，“我有一个朋友。”，他用了很老套的开场白，“他最近发现他一个前任，本来打算老死不相往来的那种，突然又和他有了一些联系，他现在觉得很迷茫，不知道这个前任什么意思，这种情况要怎么办才好呢？”

        何老师一口水直接喷出来，呛得咳嗽老半天，“你啥时候谈的恋爱？”

        “不是，真不是。”，刘昊然苍白无力地辩解，“真是我一个朋友。”

        何老师长长地哦了一声，不知道有没有信这套说辞。“这种情况啊，一般都是前任现在过得好了，跑回来炫耀，你那个朋友可不能多想。”

        “但是他不是——”，刘昊然急急忙忙地说，“——就我那个朋友他说，他前任不是那种人。”

        “你朋友真这么跟你说？”

        “千真万确。”

        “那，这样的话。”，何老师眯起眼睛，意味深长地看着他，“就是你，那个朋友，没放下那个前任。”

        “你是说我朋友想复合？”，刘昊然皱起眉。

        “我猜的啊。”

        “那何老师你觉得，他要复合的话。”，刘昊然谨慎地斟酌词句，“有可能吗？”

        “其实吧我自己是不怎么相信破镜重圆的，我觉得世上可能没有这么好的事。”，何老师对着他露出一个笑，“但是谁说得准呢？也许我们会爱上原来爱过的人，也许在分开之后，你对那个人的爱会更深刻——另一种意义上的日久生情。”

        “更深刻？”

        “对啊，这方面我其实挺赞成小鸥说过的话，心动可以是一瞬间的事，但是爱情就像龙卷风，是一点一点生长起来，然后慢慢加强的。有可能心动的时候两个人都没有多成熟，慢慢成长之后这点心动就变成很深的感情了。”

        “所以呢。”，何老师高深莫测地笑着，”回去叫你那个朋友好好考虑一下。“

        张若昀在那次聚餐之后突然意识到刘昊然跟白敬亭之间的气氛有点奇怪，于是他偷偷摸摸观察了一番自家弟弟，观察着观察着就咂摸出味来了，在刘昊然拉着他跟白敬亭一起去密室逃脱的时候好一顿追问。刘昊然心里叫苦，搪塞说自己确实暗恋白敬亭，又好言好语叫对方千万保守秘密。没想到张若昀拍着胸脯跟他打包票说，要为他和白敬亭当月老牵线搭桥。

        刘昊然表面感激，心里其实犯怵。

        很快他就知道张若昀打的是什么算盘，选密室的时候张若昀态度强势地选了个恐怖向，带NPC的本子，然后在解谜的时候谎称害怕全程苟在新手村，让刘昊然和白敬亭一起找线索，一起面对NPC的追击，说不定还能触发什么吊桥效应。

        这都是什么玩意？在刘昊然不知道第多少次被突然出现的NPC吓到连滚带爬的时候他想，还吊桥效应，心动没心动一点，洋相倒是都出尽了。

        但有时候还是要承认，张若昀作为一个早早脱单的人，还是有那么一些经验的。在刘昊然和白敬亭推完了大部分剧情之后，NPC把他俩堵在了一个小房间里，对讲机提示他们要在NPC破门之前找到躲藏的地方，而房间里唯一能藏的地方就是通往外面的狭小通道。白敬亭毫不犹豫地爬了进去，刘昊然站在原地有点发愣，白敬亭就费力转过头喊他快点进来。

        刘昊然咬咬牙跟着往里爬，拿脚把后面的门勾上。通道里一下子变得很黑，NPC砸门的声音好像也变得遥远，他用气音问白敬亭另一头的门能不能开，白敬亭用力拍了两下示意他开不了。两个人都没说话，拥挤的空间里只听得到因为奔跑而加速的呼吸声和心跳声。刘昊然把身体往里面缩一点，手腕就挨到白敬亭的脚踝，白敬亭也不躲，只是支起脑袋往他的方向看，他们明亮的眼睛对焦彼此，把中间的黑暗都晃成无关紧要的虚焦。

        这气氛，刘昊然想，张若昀你真是个小天才。

        NPC检查房间的时间其实很短，他们的对视却好像有数个世纪那么长。刘昊然在对方眼里沿着记忆长河逆流而上，回到2014年的夏天，对白敬亭心动的那一秒。直到这一刻他才明白当年的心动和欢喜是怎么在他身体里生根生长，连同过去的幼稚的他自己一起被打磨——或许一切都在等这一刻到来。

        密室逃脱通关完时候还早，三人在门口讨论接下来要去哪里，张若昀状似无意地提起，“这里不是离小白你家很近吗？你推荐一下，附近有没有猫咖啡厅之类可以坐坐的地方？”

        “这个好像没有，我也不是很清楚。”，白敬亭思索一会，“要不我们先去——”，话说到一半他突然打住。

        “去你家里会不会有点不太方便？”，张若昀露出和善的笑容。

        “没有，就是比较乱，你们不嫌弃的话就先去我家坐坐吧。”，白敬亭话音刚落，张若昀就爽快地同意，并且向刘昊然抛了好几个眼神，意思大概是“哥为了帮你都这么不要脸了你可不能辜负哥一番好意”，刘昊然无奈地回了一个笑脸，快步跟上他们。

        最后三个男孩以崎岖的姿势趴在白敬亭床边联机打手游，打了一会张若昀被嫂子一个电话叫走，屋里就只剩下一对旧情人，刘昊然心里一边吐槽着张若昀真是送佛送到西，一边觉得尴尬到脸酸。边上的白敬亭显然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气氛沉默得有些可怕。就在此时，刘昊然手一抖，手机掉到床头和墙壁的缝隙之间，两个人忙伸长了手去捡，结果不仅没捡到，还把手机打到了床下。

        “没事。”，白敬亭扶着额头掩饰尴尬，“把床垫移开就好了。”

        他说完就下床去移床垫，刘昊然看他这样也跳到另一边帮忙。

        “咦？”，床下的东西吸引了刘昊然注意力，他伸手把小小的铁盒子拿了起来，“你床下怎么藏了装巧克力的盒子？你晚上偷吃巧克力？”

        苍了天了，白敬亭把床垫移开的时候没想起这茬。他忙伸手抢过那个盒子，这下刘昊然心里的疑惑更甚，好奇地问他那个盒子里装了什么东西。白敬亭智商又一次下线，明明扯个谎就能混过去，他却微妙地沉默了。

        刘昊然感觉到不对劲了，那个盒子虽然放在床底，上面却没积多少灰，应该被拿出来过好几次了。他预感如果这次不刨根问底，他和白敬亭的关系可能会走向他不愿看到的方向。

        “白敬亭。”，他第一次叫对方真名，伸手去拿那个盒子，“你现在有了这么大一个秘密？”

        白敬亭咬着牙不说话，刘昊然抓在盒子上的手更用力几分，拉拉扯扯之间，盒盖被两人拉开，盒子里的种种小玩意噼里啪啦地往下掉，刘昊然一下有点眼花，只看到一张照片慢慢地飘落——是他和白敬亭的合照，颜色已经褪了些，但还能看出两人笑得很开心——他惊讶得快叫出声。

        白敬亭垂着头，一言不发地站着。

        “为什么不让我看见？”，他沉默好一会才开口，“你到底在怕什么？”

        他捧着白敬亭的脸让他直视自己的眼睛。白敬亭眼睛里几乎有泪水，他隔着泪水看刘昊然的眼睛，好像看到多年前的夏日，少年笑着走向他。那时候少年也有这么好看的一双眼睛——他发觉自己可能在很久以前就对刘昊然动了心，只是他意识得太晚。

        原来一开始他就配得上刘昊然的爱意。

        刘昊然看到白敬亭深吸一口气，然后嘴唇一张一合对他说了些什么。说的大概是他的心路历程，他的歉意和他的后悔，那些话都淹没在心跳声里听不真切，但白敬亭还是絮絮叨叨跟他讲了很多事，他们在一起的时候的事，他们分开之后的事，和他有关的和他无关的，好玩的无趣的，开心的难过的，重要的琐碎的，好像要把他缺席的几年都在他眼前放映。

        “我知道了。”，刘昊然说，“我也爱你。”

FIN.